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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体心理学角度试析苏轼的个性形成

从自体心理学角度试析苏轼的个性形成


作者:孙媛媛 


摘要


本文通过已经发展了五十年的自体心理学(1971年海因茨·科胡特Heinz Kohut提出系统的自体心理学概念),目前是当代精神分析重要且实用性获赞的一支。自体心理学的三极自体理论,以及共情、镜映需要、诠释、自体客体等概念,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全貌。而苏轼是中国近千年前叱诧风云的人物,他在文、诗、词三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


文如其人,苏轼一生坎坷,但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国人。本文从自体心理学理论角度来分析苏轼的个性形成,旨在阐述关键心理资源的积极应用对个体发展的重要性,对于现世有着重要借鉴意义。


关键词


自体心理学、自体客体体验、苏轼


苏轼的创造性不仅展现在文学上大放异彩,此外在绘画、书法等领域也都成就斐然,对医药、烹饪、水利等技艺亦有卓越贡献。在科胡特创立的自体心理学中,创新性地把自恋“从一种幼稚的形式”重新概念化为“活力、意义和创造力的源泉”,并相信自恋的成熟会带来宝贵的品质,例如共情、幽默、创造力和智慧。而这些品质,正是苏轼具备的,堪称是“成熟自恋”的典范,其人生态度(进退自如,宠辱不惊)、审美态度(以富有格局的审美视野拥抱大千世界,对美的事物有着“于细微处见知著”的非凡感受力)以及文学作品对后世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下文从自体心理学角度,结合苏轼的个人成长历程,试析其三极自体的形成及影响。


一、苏轼的三极自体形成及其影响


科胡特的自体客体概念隐含着自体客体需要的概念。自体客体需要是一类特定的重要发展需要,它的满足要求他人的参与。科胡特聚焦于三个特定的发展需要群集:与建立和维持自尊感有关(镜映需要)的群集;与安全感、平静和抚慰体验有关(理想化需要)的群集;与他人相像或类似的感觉有关(孪生或另我体验)的群集。


(一)苏轼的夸大性自体形成(镜映需要)


科胡特曾说:一个功能良好的心理结构,最重要的来源是父母的人格,特别是他们以没有敌意的坚决和不含诱惑的深情去回应孩子驱力需求的能力。从资料呈现以及苏轼个人的回忆性文字来看,父亲在规则感建立上给予了权威性、“理想化”引领,苏洵本人也是一位颇有建树的文学家;母亲则在情感上给予了苏轼镜映和滋养,整体上可以看到他的核心自体是具有生命力的,才能够在后来的惊涛骇浪的官场沉浮中,虽遭受“乌台诗案”那样的牢狱之灾,以及频繁贬谪的波折,仍能够在精神上屹立不倒,并在文学上取得较高的成就,与其原生家庭给予的基础养分是分不开的。


苏轼的母亲系眉山富豪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系出名门,知书达礼。《自体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论述到:如果一个孩子足够幸运,从母亲一般的照料者那里能够得到一个可靠的、有爱的自体客体体验,她能为孩子对健康抱负心、自我接纳提供必要的镜映,那么类似于脆弱的自尊以及病理性自恋问题就不太可能出现。


关于苏轼的夸大性自体形成,涉及较为早期的养育,文献资料不像理想化自体客体、孪生自体客体这两极自体的资料易见易得,所以关于后两极自体客体将在下文重点展开论述。


(二)苏轼的理想化自体客体


科胡特认为理想化自体客体需要包括渴望加入到钦佩形象(通常是依恋对象)的力量和稳定中,尤其是沮丧和恐惧的时候,需要感到与钦佩他人相连接,产生一种平静、抚慰、安全、有力量或有激情的体验。


在唐宋八大家中,唐二家宋六家,苏氏父子就占据三席:父亲苏洵、弟弟苏辙、苏轼本人。苏轼家族显赫,提到他的“理想化”,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其父亲苏洵。那么,苏洵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在李一冰所著的《苏东坡新传》中记载的一件事例中可窥见一二:苏洵的幼女八娘,嫁给程夫人母家兄弟程濬之子,本来以妻兄作亲家,是亲上加亲。不料八娘嫁过去后,得不到婆婆的疼惜,而女婿程之才也不珍惜夫妻感情,八娘婚后生活如坠冰窖,竟不久命丧黄泉。苏洵痛失爱女,怨愤不平,作《自尤诗》以哀其女,又写作《苏氏族谱亭记》,痛斥其乡风俗的败坏,一文激起千层浪,虽全文未指名道姓,但人人皆知骂的是谁,用现代人的话说,引发眉山程濬“社会性死亡”。不仅如此,苏洵还宣布与其岳家从此恩断义绝,不再往来,并明令家人子弟必须永守此规。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到苏洵是个颇有血性的父亲,三观正,护犊子,嫉恶如仇,有这样富有正义感的父亲,作为其子是会获得较多的安全感的。


此外,苏洵亲自教二子读书,苏轼后来贬居海南回忆当时读书的辛苦,作《夜梦诗》曰:“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计功当毕《春秋》余,今乃粗及桓庄初。怛然悸悟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钓鱼……”可见当时父教子读,极为严厉,课业计日程功,一点不能马虎,而稚子贪玩,以致于到了限定读毕《春秋》的日子,他还只读了一半,心中惶然急得像吞了钩子的鱼一样。


苏轼之所以成为了苏轼,不仅仅有一个文豪爸爸是他的“理想化”,在他初入仕途,扶他上“战马”的贵人,正是当时叱咤风云的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亦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这种耳提面命的机会是稀有的,能把握住这样的机会也与苏轼自身才华横溢分不开,欧阳修在给梅尧臣的书信中写:“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此人,放他出一头地也。可喜!可喜!”此后,苏轼受教欧阳修十六年,政治上共进退,学识上共切磋,生活上共互助,精神上共慰藉。1072年,欧阳修病逝,享年66岁。30年后,苏东坡病逝时,也是66岁。从精神分析动力学的角度来看,告别人世的年龄相同也引人深思,极有可能是精神层面高度认同的一种表达。欧阳修逝世后,苏轼多次写诗祭拜恩师。正是感受到这种“理想化”力量下的引领感,方能挖掘苏轼本身已经做得很好的部分——文学造诣、思想高度等,并强化了这些部分。后续,他继承了欧阳修的精神,同样也十分重视发现和培养文学人才。


(三)苏轼的孪生自体客体关系的发展


在《精神分析治愈之道》(1984),科胡特提出第三个自体客体需要(另我或孪生体验的需要)的发展路线,并将其定义为“从出生直至死亡,需要体验到基本的相似性”。孪生自体客体关系的精华是兴趣与才能上的相似性,同时还有被另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所理解的感受。


苏轼的孪生自体客体的体验无疑是丰富的,且贯穿一生。其弟苏辙,字子由,比苏轼小三岁,此二人是中国文化史上独特的一对兄弟。两人是身处同时代的大文学家,同在政坛上达到高峰,彼此政治立场、人生经历又颇多相似之处。人生难得一知己,而他们之间还有着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


两人终其一生都“兄唱弟随”。《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篇脍炙人口的名作便是写给苏辙的,词前小序开宗明义:“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第二年,苏辙也写了一首《水调歌头·徐州中秋》来回赠其兄。此外,在给苏轼的祭文中,苏辙道:“手足之爱,平生一人。幼学无师,受业先君,兄敏我愚,赖以有闻。寒暑相从,逮壮而分。”


“雪泥鸿爪”一词即出自苏轼,“鸿”字是其诗文中的高频词。初入官场,在赴凤翔上任的途中,苏轼写下《和子由渑池怀旧》,首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鸿”是候鸟,随季节变迁飞来飞去,苏轼是官员,也要随朝廷的派遣跑来跑去,所以,他在此后的诗句中,多次自比为“鸿”。而苏轼最后一首诗《次韵法芝举旧诗一首》,开篇写:“春来何处不归鸿,非复羸牛踏旧踪”,从“雪泥鸿爪”到“何处不归鸿”,“鸿”字贯穿了苏轼职场的起点,直至人生的尾声,其中寓意着诗人从悲观惘然到释怀解脱的心境。因此,苏辙在缅怀其兄时,也用了“鸿”字:“涉世多艰,竟奚所为?如鸿风飞,流落四维。”在诗词上的与其兄同唱和,也表达了在思想上对苏轼的“镜映”。


不仅苏辙懂得用“鸿”字来回应苏轼,在苏轼北归,经过海康时,与贬谪在那里的秦观见了最后一面,分别时,秦观作《江城子》一词相送,首句就是“南来飞燕北归鸿”,以“归鸿”喻苏轼,也可以说是“镜映”苏轼。苏轼与秦观,北宋词坛上的两枚巨星,一为豪放之首,一为婉约之宗。从元丰元年(1078年),30岁的秦观访苏轼于徐州起,一直到他51岁去世,两人交往了21年,结下了惺惺相惜的师友情谊。


遭贬谪后,苏轼也并不全在孤寂中度过。《赤壁赋》中记载:“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客人善于吹箫,据考证为道士杨世昌,四川人,他特地去黄州陪伴贬居中的苏轼,长达一年。而与苏轼一起夜游赤壁的,正是杨道士。他们泛舟、对酒、唱歌、吹箫,然后因为箫声的悲戚,而引出对话,对话的结果是转悲为喜,即解脱痛苦。同时,也留下了千古绝唱《赤壁赋》。


二、从“自恋成熟”的角度理解苏轼个性


在科胡特看来,发展和精神分析治疗的首要目标之一就是自恋的成熟。自恋如果发展充分,是丰富个人人生的关键资源。自体的理想化一极的成熟结果是不但增强共情能力、幽默能力和创造活动,而且更能接受生命的无常,以及岁月增长发展出的智慧。


(一)苏轼的共情能力


科胡特最后把共情定义为“进入另一人的内在体验,去思考和感觉的能力”,这在苏轼的文学作品中是常见的情感体验,他为官时体恤百姓也广泛受人爱戴和称赞。年过半百的苏轼再次出任杭州的通判,期间不仅救灾,治水,同时还进行“以工代赈”——官府拿出粮食赈济穷苦百姓,百姓吃饱肚子投入治水工程中去,充分显示了治理地方的才干和关心百姓疾苦的精神。


用词写悼亡,是苏轼的首创。以《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为首,写给去世十年的发妻王弗。这首词是“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将相爱之人生死两隔的怅然若失描写得淋漓尽现,“即使再见到,也未必认得我了吧?老了老了!”梦里相见,“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不仅有自己的情感体现,也有虚拟进入亡妻的内在体验的展现,哀婉而深情,使人读后无不为之动情。


(二)苏轼的幽默能力


苏轼广交好友,爱写文调侃好友,其著名诗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就是写来调侃好友张先80岁高龄娶了18岁的小妾。此外,在他的诗文中,使用“呵呵”有四十多处。


(三)苏轼接受生命无常的能力


苏轼对生命无常的接受度也是极高的,“善处穷”可以说是他的适应性。在《贾谊论》中,苏轼首先肯定了贾谊的才学,然后以孔、孟圣人的处世之道为对照,结合贾谊所面对的具体政治环境,分析其人生悲剧的造成,有其本人器量不足方面的原因。因为器量不足,所以不能等待,不能忍耐,也不肯讲究方法避免冲突,结果不能获得施展其才学的机会。而苏轼本人的履历恰恰证明了其长处在于能等,亦能忍,“善处穷”。所谓“处穷”,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应付人生的逆境。而善处逆境,正是苏轼的长处。


三、苏轼诗词的阅读价值(抚慰人心、振奋精神)


苏轼大半生都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但在他的诗文中不见愤懑与怨气,笔者认为,常读苏轼的诗词,不仅抚慰人心,且有助于常养心中浩然之气。


(一)抚慰人心


元祐四年(1089),苏轼再次来到杭州,担任知州。故地重游,有诗《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为证:“到处相逢亦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莫同年指莫君陈,字和中,时任两浙提刑官。两人早年相识,此次于杭州相遇,一同雨中赏西湖,写作此诗。在身不由己、不能自主的仕宦生涯,且交通、通讯皆不发达的时代里,也能有“重逢”,是值得珍惜的事情,对于重情重义的苏轼来说,更是如此。对于日常生活中发生的点滴,苏轼总能通过不断深入体会,去发现很多值得被看到、被珍惜的事与物,像串起散落的珍珠那样,升华成为文学诗词,并展现在他的作品中。


哲宗皇帝亲政后,大规模贬谪“元祐党人”,苏轼被贬宁远节度副使、惠州安置。苏轼到达惠州时,正值孟冬之际,他却感到“岭南万户皆春色”(《十月二日初到惠州》,《苏轼诗集》卷三十八)。后来因为吃到了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是苏轼家喻户晓的“自我抚慰”式诗句代表,肯定自己“南来万里真良图”,并决定终老于惠州。


(二)振奋精神


苏轼在黄州的文学成就,堪称光照千古。《念奴娇·赤壁怀古》被列为宋代“豪放词”的第一代表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每每读来,都令人精神振奋,感受到苏轼心中的浩然之气贯穿于词中。


《赤壁赋》则是宋代“文赋”的第一代表作。在写作《后赤壁赋》时,苏轼已经在黄州过了两年多的贬居生活,经历了痛苦和从痛苦中解脱的心路历程,并潜心研究美食,让历史上多出了类似“东坡豆腐”等创新菜谱,所以也有可能是被新的“自体客体”——美食治愈了心灵。总之,他拥有了坚定而豁达的世界观、人生观,在这两篇著名的赋,尤其《赤壁赋》中表露无遗。千百年来,“大苏游赤壁”的所感所思,无数次地令人遐思,培养着我们民族的审美之感、超越之思。


结语


科胡特相信自恋的成熟涉及接受一个人既依存于自体客体环境,也与自体客体环境相互依存。科胡特也相信我们从未超越对自体客体环境的依存,而是说自体客体需要的成熟,使得我们能够以更加宽泛的方式满足这些需求。这与苏轼一生境遇中所展现出的随遇而安,风景自在此心相符,他一生为官,非自由之身,听命于朝廷的仕宦生涯只能四处漂泊。但是,他懂得调整心态去适应跌宕起伏的仕途与长期贬居的生活,而他的文学作品也展现出心灵上真正得到了成长的人,是会真诚感谢他所遭遇的逆境的。


参考文献


[1]朱刚:《苏轼十讲》,上海三联书店,2019年


[2]李一冰:《苏东坡新传》,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年


[3]林语堂:《苏东坡传》,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


[4][美]海因茨·科胡特:《精神分析治愈之道》,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年


[5][美]Peter A.Lessem:《自体心理学导论》,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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