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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症谱系的当代精神分析讨论

孤独症谱系的当代精神分析讨论


作者:Christina Emanuel, Psy.D.


翻译:邹柳


摘要


孤独症自精神分析理论产生之初就引起了业内的兴趣,但有关孤独症的当代文献有限,并没有广泛地将其作为一种心理状况加以概念化或者治疗。相反,近年来医学模式盛行,将孤独症描述为一组特定的去情境化的行为,或者属于某个人的一件具体的事,而不是一个人的体验。将孤独症缩降为一种行为没能捕捉到这种状况的本质及其体验如何。从当代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看,我们可以把孤独症看作一种现象学的内容,是一种在感觉运动领域存在核心困难的状况,是一种主体间性联结受损的体验。当代精神分析提供了特别是增强主体间性联结发展的治疗方法,将孤独症重铸为一种可以通过精神分析进行探寻的体验。


关键词


孤独症autism,具身主体性embodied subjectivity,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隐喻metaphor,现象学phenomenology,颠覆性共情radical empathy,感觉运动sensorimotor


引言


Joey是一位患有孤独症的年轻人,他告诉我他最喜欢的漫画是《银魂》,这是他最爱的几部日本漫画和动漫之一。“主角银时是一个懒惰的万事通,”他这样说。“他是个贪财的人,他很贪婪,但却因为懒惰破产了。”Joey接着详细地描述了女主角神乐,说她“很有胆量,是‘天人’(外星人),有点天真,很少女。她偶尔说话有些粗鲁不雅,真的很有趣。”对Joey来说这些人物都是多维度、全面发展的主题。然后我问:“能和我说说你的特点吗?”谈话变得平淡无波,他那生气勃勃的脸变得单调茫然,他回答道:“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谈论人。这让我的胃感到不舒服。”Joey描述虚构人物的能力和他思考谈论真实的人(他自己或者其他人)的能力之间有着一种奇怪的不符。他让我感觉突然像一个机器人一样陌生,如果他能觉察到的话也许自己也会有这种感觉。


我们的心灵是人际间地、主体间性地建构的,孤独症却是一个例外。孤独症个体的关系和其他人的关系的差异或者缺失揭示了心灵的主体间性发展的一般规律。孤独症自精神分析理论诞生之初就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当代克莱因学派为其纳入精神分析版图做了大量工作(Ogden, 1989; Alvarez, 1992; Mitrani, 1992; Tustin, 1992, 1993, 1994; Mitrani and Mitrani, 1997)。关于孤独症的当代精神分析文献有限(for example, see Trevarthen, Aitkin, Papoudi, and Robarts, 1998; Stern, 2004; Drucker, 2009; Gould, 2011),并没有广泛地将其作为一种心理状况加以概念化或者治疗。相反,近年来医学模式盛行,主要聚焦于密集的精神病学干预和行为干预(Sigman and Capps, 1997)。医学模式下孤独症的典型特征是社交和沟通受损,伴随着受限的、重复的行为以及固着的兴趣(美国精神病学协会,2013)。这种方法将孤独症描绘成一组特定的去情境化的行为(美国精神病学协会[APA],2013)或者属于某个人的一件具体的事,而不是一个人的体验。将孤独症缩降为一种行为没能捕捉到这种状况的本质及其体验如何。


从当代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看,我们可以把孤独症看作一种现象学的内容,而不是一件具体的事情,它是一种在感觉运动领域存在核心困难的状况,而不是其它什么别的,它是一种主体间性联结受损的体验。当代精神分析提供了增强主体间性联结发展的治疗方法,将孤独症重铸为一种可以通过精神分析进行探寻甚至改变——如果患者有此渴盼的话——的体验。


孤独症的现象学


现象学地理解孤独症有助于思考它不是什么。任何体贴周到的父母都会反思那些会促进孩子智力和情感发展(也会促进父母的发展)的无数未被表达出来的交流。例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伸出他的手臂,他的母亲会自动地、准确地知道他想要被抱起来。十几岁的女儿知道她的父亲想不想拥抱,如果他的语气烦躁她会明智地远离他。所有这种知晓都是内隐的(Stern, 2004),而这种知晓正是孤独症个体所缺乏的。


相比之下,孤独症个体并不容易知道如何解读面部表情、微妙的人际暗示和身体语言。他们不确定别人是如何体验他们的,因此,他们也不会自动地知道如何回应。孤独症个体可能会用不可思议的直觉来理解物理的世界,同时对于人类的许多仪式感到困惑或者明显地不感兴趣,对于孤独症个体来说这些仪式有时甚至没有任何意义。


上面提到的我的被分析者Joey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一个科学和哲学爱好者,一个有抱负的电影制作人,一个广博又深刻的思想者,一个对音乐有着直觉性理解的人。不过在社交场合中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被诊断为孤独症的Joey不得不运用他的头脑来学习一些社会惯例,但他从不确定自己的社会行为是否有效以及与其他人的关系如何,因为他无法轻易地读懂别人。他知道其他人会感受到情绪,他自己也一样。有时Joey会被超出他了解的情感淹没,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尽管像Joey这样的孤独症个体很难读懂非语言的社交线索——包括面部表情、韵律变化和诸如讽刺、挖苦、玩笑或者欺骗的语言表达花招——但他们却是从《宠物小精灵》到物理学领域所有内容的专家。他们通常以特殊的方式体验和处理感官数据。事实上,我的观察之一就是,这种对感官数据不寻常的处理是孤独症的一个标志。


孤独症是一种复杂又广泛存在的状况,我们试图用词汇和概念来描述它,但这些词汇也是模糊又复杂的。病因学理论的讨论超出了本文的范围,这里我们的讨论包括依靠隐喻来描述孤独症的体验,我们会用大量隐喻来填补我们对于这种状况的无知和模糊性(Straus, 2013)。我们很容易将孤独症具象化,将这些隐喻——比如“心盲”mindblindness (Baron-Cohen, 1995)或者孤独症“谱系”spectrum (Solomon, 2012)——误解为字面上的事实。探寻一个被贴上“孤独症”标签的人的主体性体验可能会产生与标签所暗示的信息不同的内容(2010年6月和L. Bearne的私人交流)。与此同时我必须承认,看似有些矛盾的是,在写关于孤独症的文章时很难不把它描述成一件事。所以,当我提出新的思考孤独症的方法时,我遇到的挑战是不要过度说明性或者过分简化。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尽可能靠近孤独症个体的体验。


不过这样做并不容易。孤独症是一种特殊的情况,需要一种颠覆性的共情,我觉得它是反直觉的。我们的心灵本身就是人际间的。我能想象一个不是这样的心灵——或者基本上不是这样的心灵——遇到这样的心灵感觉会让人迷失方向。与此同时,和一个自闭的心灵建立联结是一种解放。孤独症个体向我,临床医生,发出了邀请,邀请我从大多数人遵循的常规的社会习俗中解放出来,对他们敞开心扉,意识到他们的想法和感受的可能含义,不受适用于每一个孤独症个体的普遍原则的限制,对于我自身对孤独症个体和一般人的了解始终保持怀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现什么,但知道一定会发现什么,对于呈现出的任何内容保持开放,允许自己在他们的体验中找到突破口,而不是死胡同。我相信,孤独症是一种在现象学上可以被理解的东西,而不是简单地从行为上被消灭的东西。


颠覆性共情:个案Serena


Serena是一位患有孤独症的年轻女性,我亲切地称她为“我的宝可梦女孩”,因为她喜爱动漫《宝可梦》(田尻智, 1998),并对它有着持久的浓厚的兴趣。她关心并专注于《宝可梦》中的一些角色,担心他们有着比表面上更邪恶的意图。Serena经常做和一个特定角色有关的噩梦,她会随身带着几个代表她最喜欢的《宝可梦》中的形象的塑料玩偶,特别是她认为有保护作用的、善良的角色。Serena从小就开始接受治疗,她带着轻蔑地说有些医生让她的父母限制她再接触《宝可梦》。认为坚持不懈是没有意义的、常见的孤独症行为是我遇到过的一种过度简化孤独症治疗方法的例子,这会导致一些典型的行为干预。在Serena的案例中,这些干预并没有减少她的坚持不懈,甚至可能增加了她对宝可梦世界的关注,因为行为干预增大了她失去和这些角色联结的风险。


而我通过问她《宝可梦》中的那些角色打开了和Serena的治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困难的任务,因为我本来也不喜欢动漫,起初我也觉得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宝可梦娃娃、谈论那些角色好像他们真的是她的家人一样的成年人是很奇怪的。我带着一种尴尬的、颠覆性的共情,反思着她在这个世界上不同寻常的体验,和我截然不同的体验,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我的理解、想象和在她的世界中感受自己的能力。在这样做的时候,我很认真地看待Serena的兴趣,因此,我意外地成了一个宝可梦专家。在共情地投身于Serena的世界的过程中,限制来自于我自身,不过值得欣慰的是,Serena一直在坚持告诉我如何和她的心灵相遇。


沉浸在Serena独特的体验中让我了解了很多,她的情境、她的成长史,也让我们发现,如果将这些额外的因素纳入考虑,她的宝可梦体验其实是有意义的。Serena早年有过几次创伤性的丧失——她感到无助、不被保护——这些都通过《宝可梦》的隐喻表达出来。在讨论这些丧失的时候她会更紧地抓住她的宝可梦玩偶。此外我们还发现,她认识的几个看似善良的人实际上可能有不符合她最优权益的隐藏计划,这是在宝可梦幻想中涌现出的一个主题。有隐藏计划的主题捕捉到了她和普通人一起时的体验;对于一名孤独症的女性来说,人们是神秘的、不容易被了解的,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也是如此。我们一起走进《宝可梦》的世界能够减轻Serena的焦虑,并提高了她讨论和容受她痛苦的丧失及其相关感受的能力。这也让我们可以探索那些她不容易了解的人际间的内容。通过在她的情境中理解她的体验,我们了解了和她有关的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靠近了她的主体性体验中深刻的感受。


主体间性受损


我认为Serena和Joey特殊的受损,通常是根据DSM标准(APA, 2013)来组织的,也可以用当代精神分析中的一些概念来解释。而且我认为,这种方式比DSM标准对这些患者的概念性理解更有意义。当然,我并不认为我的临床工作可以代替孤独症个体可能想要或者需要的所有治疗。


我会从讨论具身主体性及其在孤独症中的工作开始,并将这与被削弱的主体间性联结的体验联系起来,我觉得这是在孤独症中遇到的独特的现象学上的受损。


具身主体性和隐喻


具身主体性指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即人的主体字面意义上是处于感受和感知的身体中的人,这个身体塑造并告知主体在世界中的体验。这一主题在当代精神分析文献中涵盖的内容很广泛(Anderson, 2008; Aron and Anderson, 1998; the chapter on Merleau-Ponty in Orange, 2010; Gentile, 2007)。认知哲学家Lakoff和Johnson(1999) 讨论过具身主体性,他们论证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以及我们如何进行推理在我们与世界的感觉运动互动中有一个基础。他们的“具身现实主义”embodied realism哲学与主体间性系统理论家的感知现实主义perspectival realism概念是一致的(Orange, 2003),而与笛卡尔的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笛卡尔认为理性是先验的、普遍的、非实体的。


Lakoff和Johnson提供了详尽的证据论证抽象的思想总是通过隐喻来传达的,而构建和诠释隐喻的能力是以感觉运动信息为基础的。例如,我们有一个抽象的概念叫做人的“情感”体验。我们用温暖或者亲近等隐喻来描述情感,这是与温度和我们在物理空间中的位置有关的感官概念。我们用这些具身性的概念来描述抽象的、主体性的情感概念。两位作者接着指出,没有隐喻我们就无法推断、理解、传达抽象的思想,最重要的是,没有隐喻我们就无法觉察到自身的主体性。这一观点与Modell(2009)的断言一致,即隐喻是“心灵的流通”,是感受和认识之间的关键联结。沿着Lakoff和Johnson的思考我们可以推断,一个无法以典型方式体验具身性的人将会体验到一种非典型的、隐喻性地推理的能力,以及受损的主体性体验。


具身主体性,隐喻和孤独症


文献中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孤独症个体记录和处理感官数据的方式与典型个体不同(Sigman and Capps, 1997)。这方面的例子包括难以在视觉上记录面部呈现的情绪线索,以及对环境中某些触觉或者听觉数据的回避或者搜索困难。Tustin(1992)是最先强调孤独症这方面内容的人之一,他将其描述为“过度发展的自动感知的恶性循环”以及一种“感官主导的状态”。Greenspan也同意这一观点,他描述了孤独症儿童的退行,因为他们要么对感官刺激过度敏感,要么不够敏感,他们的感觉器官提供的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感觉舒适的数据要么太多要么太少。


我的观察是,孤独症个体处理发生在人际间状况中的感官数据最为困难,比如在与他人眼神接触时产生的视觉刺激,或者感受和他人拥抱时体验到的情感——尽管其它感官数据也常常有问题。比如Temple Grandin (1995)的拥抱机。拥抱机是一个两侧有衬垫的装置,有一个杠杆来控制两侧的力量,人在其中,机器两侧轻轻地挤压人的身体。Grandin在动物科学领域有着开创性的见解和贡献,她能够反思和描述自己作为一名孤独症女性的体验。她描述了和人拥抱的感受让她焦虑,尽管她确实想要拥抱的力量,这就是她创造这台机器的原因。


除了不同寻常的感官处理,孤独症个体还会表现出一种具体的、字面式的风格(Sigman and Capps, 1997)。其特点是难以领会隐喻和抽象、理解推理和想象人的主体性(而是更喜欢思考事物的世界),就像我的患者Joey说他无法谈论人。Joey还讲过另外一个这种字面认知方式的例子。那是他上一年级时的拼写测试,老师说:“写下我说的词。第一个。猫。在垫子上的猫。” 在老师说第二题之前Joey无法写下答案,他不知道老师想让他只写“猫”这个词还是写下所有她说的话。可以理解的是,Joey是一个相当聪明又上进的学生。这个例子说明了抽象和推理失误会多么削弱人的力量。


沿着Lakoff和Johnson的思考,我认为,孤独症个体在隐喻、抽象和对人的主体性的构想方面的困难是该人群普遍存在的感觉运动差异的结果。在之前有关孤独症的文献中没有发现孤独症的感觉运动差异和具体的认知方式之间的联系,但Lakoff和Johnson让我们好奇它们之间是否真的可能存在联系。


主体间性联结


我的假设是,孤独症个体理解人的主体性的能力是有限的,这一假设得到了Coburn(2001)的支持,尽管他并没有专门写过关于孤独症的内容。与Lakoff和Johnson一样,Coburn提到我们不可通约的具身性。他写道,“尽管所有的体验都必然是单独的个人体验,但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二元中的每一方前反思性的感觉运动的互动”。Coburn指出,经由感官系统的调谐和共鸣的体验让体验变得有意义,并让我们感受到生动和真实。这一思路与Lakoff和Johnson的想法不谋而合。此外他还说明,一个人作为主体的体验反过来会让个体与其他主体产生共鸣。Coburn指出,如果早年婴儿-养育者二元之间没有充足的调谐,个体会很难与其他主体产生共鸣,也很难感受到真实。


Coburn的文章支持这样一种观点,即孤独症个体,由于其特殊的感官处理,可能无法记录某些反映情感调谐的关键的感觉运动数据,因此,可能会失去在这个世界中的主体、会和其他主体产生共鸣的感觉。Coburn有关情感体验和人际间联结至上的思考是根据并建立在Lakoff和Johnson的观察之上的。我和Coburn, Lakoff和Johnson提出的观点一致,即孤独症的核心困难是主体间性联结能力的受损。


我对主体间性这一术语的使用是特定的,并需要进行简短的讨论。Beebe, knobluch, Rustin和Sorter(2005)注意到“主体间性”不能在无意图的情况中被单一的、单独的、汇聚在一起来定义,他们使用了“主体间性形式”这一概念来表述这个术语的各种含义。他们认为,所有的主体间性形式在其基础上都有一种人类互动的系统观点,每一种都强调了父母和孩子之间、患者和分析师之间、个体及其环境之间交互调节的一个不同的方面,既有外显的也有内隐的。对于那些主体间性系统取向的理论家来说,主体间性是一个“有着任何体验的情境性前提”的场域(Orange, Atwood, and Stolorow, 1997)。Coburn关于主体间性的观点也在这一“场域理论”的定义范围之内(2002)。相比之下,Benjamin和其他关系性精神分析视角的理论家们将主体间性描述为一种发展成就(Stern 1985, 2004; Benjamin, 1990, 2004; Aron, 2006; J. Benjamin, personal communication, April 2011)。Benjamin (1990)的交互识别mutual recognition概念是这种观点的集大成者。我想补充一点,个体看待他人和自我的涌现的能力不是作为一个客体,而是“其自身权力主动的不可通约的主体”(Ringstrom, 2010)。Stern将主体间性描述为和“调节心理归属与心理孤独”(2004)有关的动机系统;简而言之,他说的是获得与他人亲密的能力。出于本文的目的,我采用“混合模型”的主体间性观点,结合了Coburn的场域理论、共鸣,以及Benjamin等关系性精神分析中发展性内涵的内容。


综合这些观点,我认为孤独症中典型的主体间性联结受损表现为人际间联结、获得亲密、将自己和他人识别为主体的困难。Serena专注于《宝可梦》中的角色以及她对于自身和他人状态和感受的漠不关心(至少在治疗开始时如此)就说明了这一点。Joey在治疗早期很难谈论人也说明了这点。Joey的受损在后来的治疗中表现为一种强烈的孤独,再加上补救这种状态的巨大困难。更重要的是,在我看来,主体间性联结受损可以解释孤独症的一些核心内容,这些内容直觉上似乎不属于一起的,包括社交、语言和沟通受损,行为和兴趣受限并重复,和典型人群相比相对缺乏想象力和游戏。


主体间性联结受损导致了孤独症,并且,当使用致病性模型来反思正常发育(Stern, 1985)时,在孤独症中观察到的受损突显了主体间性发展对于典型个体的重要性。Stern(2004)在其之后的文章中解释道,


人无法沉浸入主体间性矩阵中生活,这幅画面为我们通常的生活矩阵提供了一个视角。这个矩阵就像氧气。我们一直在呼吸氧气,却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当我们面对孤独症时,我们就感知到了一个没有氧气的世界,这令人震惊。


关系性主体间性与孤独症


孤独症作为一种广泛的状况,基于身体差异,并表现为一种心理体验,由孤独症个体存在的关系性情境来调节的体验。从行为的角度来概念化和治疗孤独症并不能处理孤独症个体的人际间和心理体验,尽管行为技术在治疗孤独症儿童时肯定有其特殊的作用。通过神经生物学或者精神病学视角看待孤独症个体可以捕捉到对该个体的神经元的描述,这和个体在这个世界的体验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不过这种水平的研究对于我们理解孤独症至关重要。心理治疗通常是最重要的干预,可以让孤独症个体在这个世界上更舒适地生活。即使是从事感觉整合治疗的职业治疗师——我认为这是一种至关重要的治疗——也会在身体层面进行干预,以处理孤独症个体在世界上的感官体验,但不触及个体的主体性体验或者主体间性体验。运用当代精神分析视角来概念化孤独症比其它视角更能解释以及包含孤独症的更多内容。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提供了专门针对孤独症的核心缺陷,即主观间性联结受损的治疗。


具身主体性和内隐


在对具身主体性的关注中,许多关系性理论家强调并整合了对感官配准、内隐交流和主体性的理解。这在很大程度上和孤独症个体有关,因为他们的感觉运动体验不同于典型个体。孤独症个体通常可以理解情绪的存在和与之相关的想法,但对他们来说,明白情绪在身体中存在并且和听觉、视觉数据一样是“感官”的却并不常见。


Knoblauch(2000)用音乐中的概念描述了“非语言交流的微观维度”(包括我们和内隐材料的工作)的各个方面,为我们理解这种非语言材料,这种感官数据,提供了一种有用的隐喻。他将韵律、语调和话轮转换的变化——分析性对话中的所有非语言元素——和情感状态的变化联系起来,明确地指出“除了语言符号之外,还有许多其他语言用于交流”。孤独症个体和感官体验的关系是矛盾的——他们不容易读取或者诠释非语言的、主导了他们体验的感官数据。他们未读的感官数据是原始的、未经处理的,以微观的方式待关注。我发现,走向孤独症个体内心的道路是通过她的身体,Knoblauch给出了一个直接处理孤独症的感官和主体间性受损的模型,我们可以径直朝着培养主体性识别能力的方向前进。


而且,关注韵律可以让二元“跨越主体性内部和之间建立直觉的桥梁”(Knoblauch, 2012),这完全符合Serena和Joey这样的孤独症个体的需要。与此相似的是,Aron(2006)也写了主体间性联结“韵律性的第三方”rhythmic third,这“不仅和两个人影响彼此的方式有关,而且和他们不断受到他们之前建立的模式和韵律的影响的方式有关”。


交互识别和第三性


如果说关注内隐包括考虑二元之间韵律的调谐和一致,那么交互识别,作为“主体间性的核心要素”(Benjamin, 1990),则强调差异和他者性。Benjamin认为,主体间性


……指的是体验或者理论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中,他人不仅是自我需要/驱力或者认知/感知的客体,他人有一个独立的、同等的自我中心。这意味着,首先,我们有识别的需要,其次,我们反过来有能力识别他人——交互识别。


她继续说道,“不过识别是个体发展的能力,其实现并不均衡”(Benjamin, 1990)。她提到的不均衡和孤独症的情形尤其相关。


Benjamin(1990)描述了一种悖论,一个人要体验自身的主体性就需要将对方识别为一个独立的主体。这个过程通常是内隐的,但对孤独症个体来说是外显地发生的。例如,Joey花了很长时间才注意到我对他的识别,他甚至花了更长时间才开始识别我(我强调的是交互识别和同时识别不是一回事),直接谈论这个过程引起了Joey的注意,让它得以展开。


Aron(2000)写道,自我反思是主体间性联结的一个方面,它“必然将心灵内在和主体间性联系在一起”,“包括将自己体验为主体以及将自己作为客体进行反思的辩证过程”。自我反思巩固了交互识别的概念,让个体能够同时考虑自己的多个观点,并从另一个人的角度想象自己的位置,这就如同“我思考着你思考着我”,或者,如Aron所说,“让……思考发展为二次方”(2006)。


Aron(2006)认为自我反思引发了第三性,他将其隐喻地描述为“一个简单的二元中的第三点,一个只有一条线的三角形空间”。第三性是一个概念——通常和分裂互补或者僵局相对,用来描述二元之间空间的开放,让反思、识别和交互得以发生(Benjamin, 2004)。第三性和僵局之间的关系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二者都会反复地丢失和发现。第三性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标记marking(Aron, 2006)。Aron (2006)写道,


所有的分析师,尽管尽可能地坚持患者的观点,阐明患者体验的世界,但会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差异,一些他们的反应与患者的反应不同的标记……这种标记某种程度上传达了第三性和差异,从而逐渐创造了分析性空间。


如果我把方法局限于对Joey在这个世界上的体验提供共情性调谐,会强化Joey唯我主义的倾向,而不会让他觉察到我们各自的主体性。尽管在很多情况下标记是内隐地发生的,但我发现对于Joey和其他类似患者来说,明确地表达我们的差异是有帮助的。


Benjamin(1990)指出,识别(我还想加上自我反思和第三性)不仅是一种发展性的能力,也是一种需要,我感觉这种需要在孤独症中是没有被识别的。孤独症的个体通常被误解为选择与他人疏离,而其实他们疏离是由于自身的受损。对主体间性联结的心理需要依然存在。


关系性无意识和分析性即兴发挥


与第三性相关的是关系性无意识的概念,Gerson(2004)将其描述为一个过程,“通过这个过程,个体在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和恐惧的情况下相互交流,并在这样做的时候根据交互的对隐藏内容的调节、对识别的寻找和对其个人主体性的识别来构建关系”。对关系性无意识的关注是活现过程中的领会,也是在分析性方法的即兴发挥中戏剧性地捕捉到的(Ringstrom, 2001)。在戏剧或者音乐中,即兴创作是一种结合他人的材料表演的方法。当我们和患者在一起时,即兴发挥也会发生在精神分析中。情感是带电的,来回的感受发生得剧烈又迅速,体验优先于思考。内容通常是有趣的,但同样也是非常严肃的。这类工作的效果是让内隐的材料进入咨询室,以更大程度地了解患者的无意识心灵,并增强对自我和他人的识别。


某种程度上即兴发挥是一种治疗行为模式,可以迅速而有力地促进与他人的情感接触,有助于将孤独症个体拉入与他人联结的情感内容中,帮助他们从他们喜欢的孤独思考的状态扩展到先前未表达的感受和其它内隐的材料。我认为分析性的即兴发挥既是一种临床敏感性,也是二元的发展性成就,类似于儿童先是独自玩耍,然后两个人玩耍,最后当他们发展之后可以大家一起玩耍(参见1998年Greenspan和Weider对于和孤独症儿童的治疗性游戏的进一步讨论)。


对孤独症个体的治疗


我从当代自体心理学、主体间性系统理论和关系性精神分析中提炼了一种混合模型的方法,选择在心灵层面——主体间性联结层面——进行干预,来处理这种有生物学基础的状况。我知道我“滋养”的干预会影响孤独症个体“天然”的表现和发展轨迹。通过这种方式,我为这一硬件问题提供了一种软件解决方案(2011年12月和P. Ringstrom的私人交流)。


此外,我运用了这样一个事实:孤独症是一种障碍谱系,其严重程度和症状有不同程度,它们是动态的、和情境相关的,而不是静态的。孤独症并不是一个人要么有要么没有的状况,就像一个人出水痘那样。有一些孤独症个体的症状相对较轻,而另一些则较为严重,但他们可以建立联结,即使是不成熟的、未充分发展的。就像Serena曾经说过的,“我没有像你一样读懂那么多社交线索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没读到。”我的方法是关注孤独症个体做出的通常不易察觉的人际间的努力,并协助扩容这种能力。


同样,孤独症个体也不完全是字面意思——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说话和做梦,这表明他们至少吸收了一些象征、理解和创造隐喻的能力。正如Joey所说,“我能掌握音乐声音的形状、细微差别和意义,但却不能掌握和人有关的这些内容。”他们领会隐喻和抽象的能力以及对物理世界做出推断的能力可能是无与伦比的,但当涉及到理解人类的意图时——尤其是在情感内容方面——明显会困难重重(Baron-Cohen, 1995)。如果我能够找到一种方法来掌握孤独症个体对于物理世界的抽象理解,我就能以此作为桥梁,帮助他们用同样抽象的方式思考人。


详细讨论治疗意义超出了本文的范围,我想强调当代精神分析中一些特定的态度和干预,我认为这些态度和干预会支持孤独症个体的主体间性能力。增强患者的共情能力是大多数临床医生在治疗孤独症时的目标,但在我看来,共情只是主体性联结的一个方面,也因此我发现,在治疗过程中保持治疗敏感性是有帮助的。


结论:识别孤独症


当我识别出孤独症的体验时,我也识别出了自身的一些方面。孤独症在某种程度上被概念化为一种主体间性联结能力的缺陷,我们都可以在孤独症谱系中的某处找到不同时间的自己,因为我们没有人总是能完美地调谐或者共情,以毫无瑕疵的方式主体间性地联结,均衡地感知感官数据,或者在任何时候都能体验到绝对的识别和交互识别。孤独症带来了某种体验的组织,也是行为组织,在无限中提供了一种移情的类型。我们都以独特的方式组织着体验,无论好坏。那我们有时是孤独症吗?同样,孤独症个体有时会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准确地表达他们的共情。他们有时就不是孤独症个体了吗?没有人是单一的,许多孤独症个体表示他们讨厌被这样归类。


我们的文化中有许多人把自己当作残疾人,为他们的住宿和服务发声,让他们更全面地融入社会。还有人渴望了解孤独症的缺陷是如何影响他们的发展的,以便在可能的情况下提供补救措施,在无法补救时悲伤或者理解他们的不同,如果他们希望的话。许多人反对孤独症是一种需要治愈的疾病的观点,强烈反对“现在治愈孤独症和孤独症对话”(Plank, 2008)这类运动,而不是接纳神经多样性运动(Blume, 1998)。几乎所有人都同意Harry Stack Sullivan(1953)的著名论断,“我们都是比我们自身之外更简单的人类”,如同每个孤独症个体都比孤独症个体更像人类。


如果说心理学是对人的行为的研究,那么精神分析则是对人的主体性的研究。属于心理学范畴的孤独症是指孤独症的可观察的行为,这些行为可以被测量和修改,其目标是最小化或者根除偏差。当代精神分析所说的孤独症——我所知道的——是一个主体体验自身和他人、体验到主体间性联结困难、自我希望被了解和理解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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